眼前是一片琉璃世界,冰天雪地凛冽特甚,那人一劲地往小清凉山下鼓风疾
走。前数天一场大风雪,将小清凉山平添了数尺厚,又经过几天几夜的猛烈北风
一吹,冻成厚厚的一层坚冰,不要说是人走,就是虫兽也无法爬行,可是那人双
肩一振,两足飞点,不容一刻缓气,捷如糜鹿成之字形望山颠驰去。
小清凉山,一名西山,在宛平县西,山高耸入云,嗟峻巍峨,涉其巅麓寒冽
特甚,入冬降雪易积不溶,自下望上,如初琢之玉,洁白而峭峻,燕京八景,有
西山霁雪之称,其景之美,出自天然,山鹿有庵,佛像巍峨,广植腊梅数千百本,
极为清丽壮观,小清凉山本为名胜游地,除开冬日寒冽游人特少之外,其余春夏
秋三季游人不绝于途,以春日游者最盛,其时万卉争艳,芳斗红紫,所谓花香枝
头,鸟鸣林上,流泉潺潺,其声铮铮,如弹古琴,如击玉磬,徘徊其处,辄为神
往,初夏则绿树萌浓,金莲花香郁于荷塘,秋则满山红叶,恰丽夺目,昔人咏西
山诗云:「石洞飞来一道斜,坡陀背影见人家,峦冈十里相联纵,饱看山崖桔梗
花。」可见小清凉风景之美。
此时此刻小清凉山正是千山鸟飞错,万径人踪灭的境界,仅有那人弹丸飞纵
似的,驰赴山岭。只看那人身形停处,正是水月庵前一片梅林处,寒梅吐艳,幽
香沁人,忽见人影一晃,梅林中转出一老者,那人一见,唤了声:「雷二弟,这
么早就来了。」那人正是乾坤手雷啸天,老者却是九指神丐苍玺。
乾坤手雷啸天用手整了整帽檐,笑道:「一大早就跑来了,还不是报信来着。」
说着,两人并肩缓缓向水月庵门前走去。
乾坤手雷啸天道:「果然追风刺猬钱宁所探消息不差,贵门南支掌门人蒯浚
已然来京,听说落在三贝子府中,依小弟猜测南支丐门来的当不在少数。」
九指神丐苍玺双目精光暴射,微哼一声道:「他来了,这本好戏有得瞧啦。」
雷啸天道:「三弟来了就好,不知白大侠口信带到没有。」
九指神丐苍玺微一沉吟,道:「我看总带到了,铁指仙猿白羽人最机灵,三
弟日内谅也就来了,不过在老三未到之前先要铺排一下,免使门下无辜受残。」
雷啸天点点头。
蓦见庵内闪出两个老叟,身后尚随着五十上下,发鬓灰白的化子。这两老叟
便是丐门二长老星河约客娄雍,三长老竹杖叟洪潢,化子是北京地面的团头北天
一雁孙思远。星河钓客娄雍笑道:「雷老师早来,想是得着什么消息?」雷啸天
把前话重说了一遍。
娄雍冷笑一声道:「蒯化子来了,这是他自找死路,想借三贝子与和坤势力,
脱离本门约束,成为南派盟主,这是痴心梦想。」
竹枝叟洪潢摇头说道:「娄老二未免小看了他,激化子功力只在我等之上,
人又明激异常,说不定暗中还有图谋,为此之故,昨日命孙思远携紫铜令符,令
北京地面所有的门下,一概潜伏,不待局势澄清,不准露面。」
话犹未了,只见一中年化子,浑身血污,跌跌爬爬跑来报道:「三位长老不
好了,在大红门土地庙内,被本门南支掌门蒯浚,同着五人寻来,刑坛李香主被
擒,钱宁也被蒯浚一掌震断右臂,失手遭擒,只剩小的侥幸逃出毒手。」话声一
落,竹杖叟洪潢颜色猛变,两足一顿,倏往梅林那边窜去,身形之快,无与伦比。
九指神丐也有所觉,县一斜,便往梅林左边飞去。因为竹杖叟一听,这报信
的化子就数他的能为最差,何以他能逃出毒手,便知蒯浚欲擒故纵,暗中必有人
跟着,心念一动,眼角便掠见梅林中人影-闪,是以飞身寻去,此人一逃出清凉
山,便是个不了之局。
且说竹枝叟两个起落,便瞧见了一个灰衣人距自己只得两三丈外,大喝一声
:「哪里走?」双袖一抖,兜起一股劲风,向那人身后扫去。
那人一式「旱地拔葱」,全身急疾上升,反腕喝声:「打。」七个黑点电似
地向竹枚叟打来。竹杖叟洪潢拂袖扫开打来暗器,身形略缓了一缓,那人已窜在
十数丈外。
此人身形极快,竹杖叟洪潢暗暗纳罕,看其身法已臻上乘,武学亦必不差,
为何此人不战而退,猛一晃身,身形暴射追去,疾似划空闪电。两条身影,相距
七八丈,均是一般流星飞奔,不即不离突然崖角那边起了一声清佩,九指神丐已
自现身出来,只见那人凌空往外侧翻了出去。
只见九指神丐苍玺如神龙探爪般,十指如钩迎着那人扑到,那人往侧一翻,
右掌往后一甩掌,带起一蓬花雨,原来他掌力所及,一树梅花随劲风震散。九指
神丐哈哈大笑道:「朋友,好俊的劈风掌力,我老头子意欲见识尊驾,怎么过门
不入,未免太小家气。」
那人甩出一掌后,头也不回,身形疾展,闻言只冷哼一声,便自穿过梅林中,
怎知梅林中凝立着星河钓客娄雍,含笑拦住去路。那人猝遇意外,不禁一愣,身
形缓得一缓,九指神丐苍玺、竹杖叟洪潢已自赶到,丐门三老按三才方位立着,
娄雍微笑道:「朋友为何藏头掩尾,见不得人?」敢情那人还戴有面幕。
那人倏然扯下面巾,冷笑道:「凭你们三个老化子,还敢杀官拒捕么?」
九龙神丐苍玺看清那人面目后,登时眸露神光,哈哈狂笑道:「原来是李老
爷,寒山有幸,失迎,失迎。」转面对娄雍洪潢道:「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
……」
竹杖叟洪潢冷笑道:「不用了,鼎鼎大名的九门提督衙门的总捕头夜鹰子李
振东,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老化子既可杀人,又不放火,为何说出杀官拒捕四
字,必须要交待一个明白,不然,休想走出小清凉山。」
夜鹰号李振东面上一红,嘿嘿冷笑道:「三人阻截李某一人,怎不能说杀官
二字。」
苍玺翻眼沉声道:「这种强调夺理的话,只有像你们官府中人才说得出,你
既不现出面目,谁又知道你是李老爷呢?」李振东本是有为而来,一时失神说出
杀官拒捕四字,这根本不成理由,欲盖弥彰,被苍玺抓住了话柄,在这凛冽寒气
中,竟还臊红了脸,两颊发烧,喃喃不则一声。
此时,乾坤手雷啸天也自闪过,大笑说道:「李老爷,光棍眼内不揉沙子,
谁不知道李老爷冒寒登山,必有所为,你打开窗子说亮话,不就得了啦,竟然说
出拒捕二字,嘿嘿……拿来。」
夜鹰子李振东觉得这人很是奇怪,帽檐遮得低低的,眼目无法看见,不知是
预兆不吉,抑是什么,只觉打从心内寒起,机伶伶直打冷战,暗忖:「今日是怎
么搞的?」于是挺了一挺脊骨,强打起精神硬撑着。及至听雷啸天说出「拿来」
二字,不由一怔,两眼瞪着茫然不解。
乾坤手雷啸天泛出不屑的讥笑,道:「李老爷,拿出海捕文书来呀。」停了
一停,雷啸天向上推离了帽檐,露出眉目。
李振东一看清楚,又是一阵哆嗦,他知乾坤手雷啸天,是江湖中有名难惹人
物,一经缠上,非搞得你个啼笑皆非,丐门三老虽是武学极高,但化子可也得受
九门提督衙门管辖,一纸令下,都城化子尽成俄俘,不像雷啸天那样的阴魂不散。
死缠不休。
只听雷啸天厉叱道:「李振东,别不要脸了,你倚仗着九门提督衙门总捕头
几个字,吓唬得了谁,我雷啸天可不吃这个,乖乖说出来意,不然,叫你尝尝我
姓雷的厉害,今天你要是下得了小清凉山,姓雷的就此绝足江湖。」
夜鹰手李振东被他一顿冷嘲热讽,不禁恼羞成怒,把心一横,冷笑道:「姓
雷的,别吹啦,我就不相信,你能把我李振东怎么样?」说着,身子一晃,欺至
雷啸天身前,抖掌就打。
雷啸天一拧身「移形换位」就让出去一两丈。夜鹰子李振东好凌厉的掌风,
竟把一棵绿萼古梅齐腰折断,枝上雪花冰渣横飞激射。雷啸天让开他那凌厉的一
招壁空掌力,人已扑上,右掌上翻,抖劲向他天灵盖便劈,左掌并戟,微往下至,
由左向右疾雷奔电地扫去,切向李振东右腿「血海穴」,这正是三十六手「乾坤
掌」中一记绝招「指天划地」。
夜鹰子李振东只闻得雷啸天的乾坤掌有独到的造诣,却未料如此精奇,身形
变换得飞快不说,一式「指天划地」激起嘶嘶破空之声,若然被他打上,那就非
得当场陈尸小清凉山,但又让开不了,猛一咬牙,两臂交叉飞快的一隔,意欲将
雷啸天攻来两掌崩开。
雷啸天作梦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敢硬崩硬折,心想:「若不叫你知道厉害,
我这乾坤手算是卖给你了。」两腕一叫劲,原式不变硬往前欺,视对方来掌竟若
无睹。
一声大响,只见夜鹰号李振东,蹬蹬蹬,震得倒退了三步,两臂火辣辣地灼
痛,右股划破一道浅浅的血槽,顺着黑黝的股内,淌出鲜血。只差两分就是「血
海穴」,原来乾坤手雷啸天左掌一叫劲使用出「金刚指」功,这一划上,竟连李
振东裤腰管划断了一圈,顺腿肚子直溜下来,雷啸天可也被他一隔之力,崩得身
形斜出两步。
李振东原无斗志,这一来更不行了,丢脸已丢到了家,总不能光着腿动手,
何况冷风一劲地向小肚子里直涌,这滋味真不好受,呲着牙一扬手,三点蓝星射
出,一拧身「潜龙升天」,往林梢翻越出去。丐门三老已自退得远远的,仍然按
着三才方位守着,他们有他们的心意,因为料定李振东并不是孤身而来,身后必
随着有人,有意放他一条生路,再直追下去,定可找出刑坛李香主及追风神猬钱
宁的囚处。
不料雷啸天见他打出三点蓝星,倏地双掌一翻,打出强烈劲风,只闻得波波
波三声微响,那三点蓝星缓得一缓,竟自动爆炸,进出无数黑雨,这一距离近,
来得又疾,雷啸天无可闪避,急中生智,就地一滚,只差着半点便被打上。
雷啸天侥幸躲过,翻身跃起,掠眼雪地一瞧,可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这迸来
黑雨,射在雪中,厚厚的一层白雪,竟自溶开,下面的草皮现出焦黄的一片,分
明视极阴毒液汁。这一来,雷啸天可把李振东很透了,放眼过去,见李振东已然
窜出梅林,到得一片雪坡上,丐门三老分散身影缀着,却又不像有生擒李振东之
意。
雷啸天可摸着丐门三老心思,心中冷笑道:「你们要放虎归山,丐门就是置
于万劫不复之地,姓雷的准不叫他脱出手中。」一动念,身形疾展追去。
夜鹰子李振东一路飞逃,狠狠于心,忖道:「我回转京城,随便我上一个脏
名,还怕你乾坤手雷啸天不锒铛入狱。」他本是邛崃出身,混元指蒯浚是他师叔,
怎不令他尽心尽力。
雷啸天死命一劲地追,李振东拼命地逃窜,丐门三老反而越离越开了。小清
凉山在京城近郊,算是首屈一指的崇高,放眼过去,尽是一片玉龙世界、只见雷
瞒天李振东一后一前弹丸起落飞驰着。夜鹰号李振东心想:「只要姓李的逃下清
凉山,你雷啸天便是网中之鱼。」心念未了,突地迎面闪出一小童来,手持两支
判官笔劈头打下,风声劲疾。
李振东不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心中大惊,好得他应变奇快,足跟钉地,
全身疾仰,使出「卧燕掠波」的上乘身法,平射后去三四丈。身形一稳,瞥见雷
啸天已自赶在十多丈外,暗忖:「看来非经一场死斗,别想平安下山了。」想着,
两手一反,一对十三节蜈蚣鞭已撤在手中,「笃郎」、「笃郎」起了一串密响。
只见那小童怒叱道:「万恶的狗腿子,我爷爷姐姐与你何仇,竟敢勾结匪人
用迷魂药迷倒擒去,小爷今天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雷啸天已自赶到,喝道:「青儿,赶紧下手招呼,千万别让他逃出,你爷爷
姐姐只在他身上找回好了。」来的正是傅青,后文当另叙及,暂别过不提。
雷啸天一说定,双掌挟着一片劲风打去,傅青也是一上一下飞快地往李振东
身上点到。夜鹰子李振东真不敢怠慢,一对十三节蜈蚣鞭疾电似般交叉一环,「
笃琅琅」又撒开来,腕力加到十成,威势凌厉,迫得雷啸天傅青两人往后让开五
尺。李振东乘隙跃出,回面嘿嘿冷笑道:「小鬼别血口喷人,李老爷既不知你爷
爷姐姐是谁,更认不得你,李老爷要抓人,尽可冠免堂皇地上门拘捕,还用得着
使诡吗?」
傅青也冷笑道:「李振东你别以为小爷还蒙在鼓里,你派来的匪徒,便有一
人抓在小爷手中,受刑不过把密谋吐出,你能赖得了吗?」
李振东面色疾变,用嘿嘿一阵子笑来掩饰难堪,继又双目一瞪道:「小鬼既
强认定是李老爷子干的,说不上只好要成全你了。」
蓦听得雷啸天一声大喝:「你死在临头,也敢逞狂。」双掌晃处,就往李振
东「章门」「气海」两重穴打去。
夜鹰子李振东双腕一拧,一式「分云拨月」,双鞭又是一阵「笃琅琅」望雷
啸天双掌缠去。说真的,雷啸天一双肉掌,可真不敢轻易的为蜈蚣鞭沾到,只因
李振东这对蜈蚣鞭是用百炼精钢打成,四面作棱角形,有如利刃,更在钢节内藏
有倒须逆刺,施展开来自动弹出,一沾上对方,准是皮绽肉烂,是故,雷啸天手
出即走,晃了开去,猛然一翻身,手中使多了一柄剑。
乾坤手本是掌剑双绝闻名,平时即少用剑,今日只以恨透了夜鹰子李振东,
又以对方一对蜈蚣钢鞭阴损无比,恐怕空着双掌难有取胜希望,竟然把一支从来
少用青铜剑撒在手此时傅青已是按耐不住,一磕双笔跃出,嚷道:「雷大侠,此
贼让给青儿吧,割鸡焉用牛刀,不怕污了大侠的宝剑?」
夜鹰子李振东气得目眦皆裂,怒喝道:「小鬼,你也敢。」双腕一拧,那对
蜈蚣鞭泼风似地展开,鞭销如雨点般向傅青身前要穴点去。
乾坤手雷啸天听谢云岳说起过,傅青年虽幼,但武功上造诣确是不俗,不过
究竟功候回回不足,立在一旁暗暗为博青耽心。傅青冷笑了一声,微微挪步,双
笔一使上,竟是「钟馗降魔卅六打」,但较武当名家神笔侠钟奇原招式尤为精奇,
一照面一招六式同时攻出,笔头透出二道看芒,向李振东「命门」、「志堂」、
「心俞」、「肩并」、「气海」、「百会」、追风似地。打到。
乾坤手看得心头骇异,料不出傅青这套判官笔法,较武当神笔侠钟奇招式更
为诡奇凌厉,猜测必是盟弟谢云岳所授。夜鹰子李振东这条蜈蚣鞭,是他成名兵
刃,浸淫有年,使展开来独具威力,一见傅青施出「钟馗降魔卅六打」,哪有认
不出的,心头猛震,暗驾自己派出的人该死,为何走漏了他这小鬼。
天色阴翳更深,朔风怒啸,不时刮来了一阵雪花,只觉奇寒透骨,可是李振
东傅青两人头上沁出汗珠,真是一场生死的争斗。雪地上只见一团人影飞舞。丐
门三老又露出身形来,还在十余丈外凝立着,乾坤手雷啸大面寒似冰。傅青打得
兴起,双定一动,移星换位用上「九宫八卦正反阴阳步」法,这一来,配合得更
见神妙。
李振东越打越骇,自己那么凌厉的鞭式,竟然圈不住傅青身形,反而被他左
一晃,右一转,自己头晕目眩,这是从来未有的现象,寻见对方判官笔左右双肩
砸来,心中一动,力贯双腕往前一送,只听「笃郎郎」一阵脆响,双鞭抖得剑直,
「日月同升」直向傅青双眼点去,他心想:「这一招用出,对方双笔必然会撞上,
为龙须逆刺钩紧,那时再往回一带,再腾出右手将这小鬼擒住要挟,自己便可安
然离山。」
他这里算盘打得蛮好,却不料傅青比他更鬼,身形一晃,竟自转到李振东身
后。突然李振东一声惨叫,顺着自己前冲之势栽到雪地中,原来傅青趁着他撤招
不及时。一按双笔头卡簧,四十八支「闷心针」芒雨般激射而出,距离又近,李
振东无法闪避,全数打中,就是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只觉胸口一麻,连闭穴封
气都来不及,嗥得一声便自栽倒雪中。乾坤手雷啸天犹恐他不死,一抒腰已审了
起来,举剑直戳下去。
忽然九指神丐苍玺大叫道:「雷老二,这使不得。」人如灰鹤似地风到。乾
坤手雷啸天听若无闻,等苍玺赶到时,李振东被戳了一个前后胸对穿,苍玺不禁
顿足叹息。
乾坤手雷啸天反手-捞,将李振东尸身挟在手中,望着九指神丐苍玺冷笑道
:「苍老大,真叫做兄弟的寒心,人家为丐门中拼死尽力,你们反而躲得远远的,
这是何居心,我雷啸天从今以后不问你们丐门的事。」说着,怒冲冲地-拉傅青
蒯的手,道:「我们走吧,留在这里反而碍事。」跺跺脚,两人身形已泻出六七
丈外。
九指神丐苍玺大吼道:「雷二弟,你别误会,听我说……」雷啸天头也不回,
径自驰去。
九指神丐苍玺默默无言,星河钩客娄雍、竹杖史洪潢也自聚在一起。星河钓
客娄雍叹息一声道:「雷啸天这一来,无异是把北七省丐门弟子送入绝地。」
别看九指神丐苍玺,这大名望,到此时也是一样迷惘伤神半晌才道:「丐门
又将遭受一次百年来分裂惨酷大变,不知道要牺牲本门弟子多少,回忆百年前,
在前辈未三变未执掌天下丐门之先,一场血并,精华殆尽,数十种奇绝精奥的武
学也随之绝传,所以本门武学始终停留在落后的阶段,未能发扬光大,与各大门
派比美,南支丐门因朱前辈羁糜怀柔,赐了一根寒铁旌杖,准自便宜行事,但南
支掌门人得受四只紫铜符合调宣约束,因此之故,另一支符令在谢云岳处,在他
未返回以前,本门只好静待观变了。」
星河钓客娄雍摇首叹道:「苍老大,情势未必如你所料,纵然四只紫铜令符
到齐,蒯浚也不见得就此俯首听令。」
九指神丐苍玺皱眉道:「我怎不见及此,蒯浚既敢自冒大不违,我等也可师
出有名,雷啸天平日机智神算,今天如此反常,出人意外,我等岂不知李振东有
所为而来,但他始终未吐露所来目的,我等也碍难出手,反不如蹑着他的身后,
探出李香主钱宁的下落,相机救出,待云岳一到,再商对策现在李振东一死,大
难已兴,逼得势必改弦易辙不可了。」
竹杖叟洪潢微笑道:「苍老大不必难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未来局势全
靠祖师在天之灵默佑,本门律法谨严,不容外人窥涉,雷啸天既非本门中人,他
的行为与本门无关,就是谢云岳来此,他也是客宾之位,不得逾越权限,亦不得
参与本门执法大典,唯其如此,来日荆棘重重,只在我等尽力以赴了,老大休为
此事烦心,我等急速下山探听钱李二人下落吧。」九指神丐无言叹息了一声,丐
门三老身形如飞飘下清凉山向北京城而去。
又是穹苍垂暗,大雪纷飞,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北京城每一角落,街上行人
寥少,显得异常的寂静。但另一面,北京城正蕴酿着武林中人生死大劫,即将序
幕展开。真是一个不平凡的开始…阴霾似天色一般,不知何时方见明朗。
汴京,从那日晚上起,天气又变得很坏,艳阳春丽一反凄风冬寒,正像少女
心理善变,难以捉摸。矮方朔荆方等五人因受罗刹玉女倪婉兰之催促,次日清晨
振衣猎猎上道径往北京城。情之一字,千占以来,不知消磨了多少英雄儿女志气,
兰姑娘秀眉不展,在马上不停地长吁短叹,尽管玉萧侠士耿长修在旁不时地慰解,
她仍然是默默伤神,心坎内老是显出那一张俊俏而英气逼人的面庞。
耿长修虽不明兰姑娘何以这样愁怀难舒,但知道她一定有什么解不开的事在
心头郁结,可是他不敢明着探问,只好暗地试问姜宗耀东方五琨两人,所得的答
复,只是摇头三不知。一见钟情,这句话是千古不变,玉萧侠土在峨嵋门中,也
是潇洒不群的美男子,师姐妹中不无对他魂梦为之牵萦的人,柔情如水,百般体
贴,可是耿长修眼高于顶,无动于衷,今日一见兰姑娘,即惊为天人,思慕难释,
这是孽,抑是缘,不得而知,总之却是上天有意安排。
兰姑娘原先不知玉萧侠士耿长修思慕自己,对她体贴入微态度,先也不以为
意,这是人之常情,后来发觉了,她看出耿长修眼神流露出异样的光芒,一举一
动莫不是含有深意,不禁粉脸一红。一路上因意有所属,对耿长修没留心注意,
这时,她偷觑了耿长修一眼,只觉他品貌虽然不俗,可缺乏谢云岳身上一种特有
的气质,这气质是什么,她也不知道,总之,耿长修与东方玉琨一样,美则美矣,
只是少了一样,她希望要取得的。
风雪满征途,虽然在官道上,也是一样难行,这天朔风强而且劲,有时一阵
强风扑面呼啸而来,马匹力竭声嘶的「希聿聿」长鸣,昂头竖蹄止步不行。安阳
至邯郸才不过百把里路,天过了午,还只行了一半路程,天色昏茫得有如上弦月
夜,心绪感觉沉闷,凄凉。
矮方朔荆方与东方玉琨姜宗耀三人寂然不语,默默长途,只有耿长修笑语和
兰姑娘鼻音嗯啊声。矮方朔荆方平时是多话的,因为强风呛口,所以止口不说了。
荆方转面看了看天色,用手护嘴高声笑道:「看这一两天,风雪不能停了,甚至
还要强猛,人是不要紧,坐骑可要冻馁而亡,依老朽说,投上前途野店打尖,打
住一两天再说,反正不一定赶至邯郸,如何?」他们都知此是实情,颌首应了,
兰姑娘心中虽急于至京寻到谢云岳,可也难以启齿坚持继续赶程。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天时变幻既无常,人的际遇也
总是那么坎坷,但也得活下去,人都是追求希望的,全靠这意念,努力延续生命,
但兰姑娘在途中恍惚地翻来覆去想着:「究竟我为凭借着什么活下去?是为了他
么?」暗暗噙泪,无言叹息。
半个时后过去,眼帘隐约现出一列屋子,只不过百把丈路程,五人精神抖擞,
叭叭长鞭猛抖,迎向前去。街头上便是一家安商客寓,黑漆门匾已是字迹模糊,
走进土墙门,就见一座宽敞大院,两侧搭了简陋的芦席棚,栓了骡马倒有十余匹,
想是太冷的缘故,挤成一处不停地踢腿。
五人拴好马匹后,便进得栈内,当由店伙迎进送往客房,冀南的小镇集的野
店,客房内皆砌有大土炕,炕内热火熊熊,饶的均是晒干马粪。兰姑娘一进屋,
直嚷:「好热,好热。」粉面上沁出汗珠,掏出香绢乱抹。
玉萧侠士耿长修也是关心大过,急不择言,道:「倪女侠,既然热,何不宽
衣?」
兰姑娘狠狠地白了耿长修一眼,耿长修心里很不明白,暗忖:「我这是好意
呀?没有什么不对,女人,真是……」
东方玉琨姜宗耀微笑,矮方朔哈哈大笑道:「小伙子,你叫人家十八岁大姑
娘当众脱衣成吗?就是我老头子也不愿意呀。」耿长修当时会过意来,俊面赫然
一红,讪讪里直觉不好意思,暗骂自己糊涂。
这时,店伙探进头来,矮方朔大叫道:「喂,给送二十斤烧刀子,十斤烩饼,
两大盘牛肉,快点。」店伙唯唯应了,转身而去。
蓦见门外人影连闪,身法甚快,矮方朔等人也不在意,只道店中客人来往经
过。店伙送上食物,五人中除了兰姑娘少许饮点酒外,其余四人都带得六七分醉
意,话也就多了,天南地北地胡聊了起来。矮方朔最是诙谐,典故又多,说出来
直令人捧腹,兰姑娘格格笑得花枝乱颤,喘不过气。
寻见店伙又深进头来,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矮方朔眯着小眼望着他。店伙
嗫嚅道:「老爷子,诸位此来是不是乘得有马?」
矮方朔便觉问得有蹊跷,瞪着眼立起道:「有哇,马怎么着了?」
店伙急道:「坏了,坏了,方才离去的多位客人,将老爷子等乘骑全牵去啦,
小的也是有点奇怪、可是没敢问。」
矮方朔等面上全变了色,马匹可是小事,竟然有这胆大贼人敢在客栈内偷马,
但这五匹马都是普通脚程并不值得一偷,臆测出必是寻仇的人,借此诱己。矮方
朔荆方便详问了店伙贼人面像。黑摩勒姜宗耀听出其中有龙门四怪,飞天鹞子娄
敬德等,矮方朔嘻嘻一笑,道:「小伙子,有得热闹好瞧啦。」
身形一晃,当先跃出,其余的,随着鱼贯出得找门,细查蹄痕,证明是由邯
郸方向而走的。天时已过午了,阴霾昏茫得如无有前日的黄昏一样,放眼过去,
只是一片迷朦的灰白,狂风挟着漫天鹅毛雪花飞舞着,四外渺无半点人迹,此时,
已分不出哪是路哪是田,连池塘上都盖满一层厚厚的雪,半天一晚的雪势,就将
整个北国改得面目全非了。矮方朔等五人冒得风雪,循着浅显的蹄印觅去,奔出
约摸六七里路,踪痕渐见散乱,向东西北三方分射而去。
矮方朔停身下来,道:「看来,贼人有意诱使我等分散人力,想逐个击败,
这个主意真绝。」兰姑娘小嘴一撅道:「回去了吧!冒着大风雪追赶,连贼毛都
没见一根,真是化不来,少了马,又不是买不到的,何苦厅厅计较哩。」